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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人简介:田凌云,女,1997年生于陕西,中国作协会员。北师大文学硕士在读。陕西省百优作家。诗歌见《诗刊》《芙蓉》《钟山》《山花》《十月》《扬子江》《长江文艺》等刊。曾获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、《钟山》之星文学奖、草堂诗歌奖、陕西青年文学奖等。 ▍无穷之夜的淹没 路在夜色中消失了 很多白日纠结不复存在 只剩淹没,无穷之夜的淹没 远藤周作的小说里讲,人 某种后天想撕碎自己的欲望 来自无意识里想念子宫和羊水的本能 我走在夜的子宫里,想象自己 正在被夜的意念撕碎,然后成为 其中的某个时辰,或一条因被 践踏太多,丢弃尊严而消失的小路 撕碎之后,世界—— 不变。因为世界始终没变 夜之恐惧来自对夜的想象 毁灭是种幻觉 就像路在夜色中消失也是幻觉 2023-3-1 ▍普洱国家森林公园 封闭的森林,因为无限 原始化作动词疯长,天堂 下沉,托举大地再次升空 糯米熊用糯米香招手 灰叶猴在假山上观赏 观赏它们的游客,坐成一抹霸气 孔雀长在皮肤里 飞,优雅与高贵是全部羽毛 长长的栈道像不变的时辰 铁皮石斛用珍贵吹着笛子 巧克力肤色的傣族小伙 用快乐的高音直接冲出了森林 甚至冲出了汉族的保守与压抑 森林长睡,唯万灵 像流动之水。人们长睡 连尖叫都是静止之声 有一种激情在所有人心中蹦极 某刻,我们位于苏醒与不苏醒之间 这片森林,是大地之床的最后一声祈祷 2023-4-16 ▍我走进了达利世界 在一个想象出来的梦里 我走进了达利世界 整个世界的建筑,都是达利式 超现实主义创作。在一个 人形椅子上,椅子的腿 也是椅子这个人的腿 我坐在上面,这个人瞬间 成为我的亲密伙伴 我抬头看天,一匹马 正在空中飞跃 背后的金黄色云朵和城堡的手 举起的枪,对准的青瓷色马头 都是对这匹马 隐形翅膀的飞翔的祝福 推开一扇空气之门 时钟像碗汤在桌上流失…… 餐盘里的食物是大小不一的活蚂蚁 枯树长在餐桌上,挂着 另一个时钟颓丧的表情 我不想出来了。这个世界 才是真实的世界。我看到达利的 两条小胡子,在一种语言的建筑中 移动。睁眼。张口说话 像两条鞭子、两条蜥蜴 探索着这个世界的最深处 2023-3-15 ▍一场春天的雪 从机场回家的路上,一场 春天的雪,突然而至 轻盈的雪花们,像天空刚生育出的 一群圣洁婴儿。降落在 车窗上,车把上,和我思想中的 半个月亮上。那些雪 越来越多,像点燃了一把火 不一会儿就燃烧了整个路途 和我缓慢进入的城市。天又冷了 在外相以下雪表达剧烈的情绪之前 我刚刚思考完一个关于光明尺度的 世界性难题。在内心下完一场冰雹 于车辆的副驾驶上小憩,缓解我对 自己刚上完刑罚的疲惫。当我睁眼 空气一片雾蒙蒙,什么也看不见了 春天消失在了雾霾和飞雪中 这是内心的雪下到了现实里吗? 雪在与我交流。该下就下 不影响之后,柳暗花明。一切的白 消逝在你对寒意简单的理解中 2023-2-10 ▍地球村受伤了 地球村受伤了。土耳其、叙利亚 乌克兰,还有更多 人的极限忍耐,突破了极限 地球上的人类受伤了 心如止水。 土耳其,乌克兰,叙利亚和所有奔赴 那里的救援队伍,已经替我哭过了 像一个幻觉。在比远更远的地方活着 边缘化的活着……活着是降生的旨意 我只是遵守—— 生者必须承载死者的全部伤口 明白这个,我懂得了上天对人的考验 2023-2-9 ▍论水 水打在皮肤上像一把小锤 水没有情绪 冰凉是它少有的愤怒 跑在皮肤名为平静的高速公路上 凌晨四点,水在舌尖上弹奏 给我一把激情的匕首 好多梦像是水,爱人的皮肤 像水一样温柔,尽管遥不可及 太久不写诗的诗人,亦 平静如水,生活像水做的深渊 她长久生活在里面,习惯用孤独憋气 此刻手机就在手端,既然这么多人 瞬间就能找到 索性一个都不找了。肉身亦是水 醒着也是用睡觉流动,我已幸福地 什么都不想要了 心脏装满了不断溢出的江流 却空如窗外被我轻轻推开的一天 2023-2-4 ▍奔跑悟 在跑步机上追一束光 ——光静止在墙壁内 像一种伟大的意念,悄然矗立在 一个跑步者的内心之境中 跑步的人,每跑一公里 体力就多恢复一成,仿佛 一只多病的麻雀,随着跑步的飞翔 在这飞翔中,蜕变成了 一只英姿飒爽的巨鹰 阳光像漫天飞雪打在她头顶 她用奔跑的姿态,静止成了一只 用奔跑飞翔的鹰,一直追那一束光 一个伟大的意念,直至自己内心 全部的黑暗之屋,通通张开了嘴 放出了,久被思想的顽疾重重捆绑的光 成为了光的本体,于是她才 停止了奔跑,全身的皮肤都绽出笑脸 2023-1-27 ▍淡如静止 黑暗中,城市变成了村庄 冷空气顺着早晨敲醒惺忪的眼 犹如古人我坐在窗下,看一幅 有限的画,随着天亮 慢慢无限为整个自然 一堆书籍横在我与外界之间 哭声、笑声、教育声、空白 马克思韦伯、海德格尔、汉德克、巴什拉 窗户向眼球方前移 它们也变成了自然的一部分 古人仍坐在窗前,因有一颗古人之心 任何欲望不想踏入凡尘一步,仿佛 眼睛是最后行走的双腿,一颗心淡如静止 2023-1-8 ▍观影《深海》 电影完毕后,已成年的孩子们 久未起身,泪水拽得他们下沉 诺大的影厅,像一个难民收留站 我突然想到了枯树,在环城公园 没人看到它们的忧郁。几棵比人 更忧郁的枯树,用枯挺立着“枯”的生命 人的命运也像这枯,或某一刻 像极了枯。人们是为枯而流泪 当电影中的女孩用彻底的枯竭 获得了重生—— 枯已是功臣,可枯已不复存在 后来更名为记忆或往事 我深爱那枯,并为那枯驻留 只有我看到它们充满了灵气 斑斓如飘飞的亡魂,站在我对面 命令我必须生机勃勃,永不回头 2023-2-4 ▍在樱花公园 在樱花公园,人们早已摘掉了面具 有人用话筒放声歌唱,有人在一堆石头后面 谈论日常与天气。还有女士 在一条漂亮的小路上伸展四肢 不管谁走过她,都是风走过她 很多老年人带着狗在这里。仿佛 一个城市的晚年皆在这里。交织与反对 构成一种各自独立又两相交叉的 蛛网状物质,覆盖了整个公园的纯洁 我带着亦摘掉面具的诚意,进入 这些晚年。美好得仿佛不存在 花草皆为我友,树木沉静如一首首情诗 我看到更远的地方浮现着更美的风景 更大诱惑我心之物,但却不想抵达。 2023-2-16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