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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小玄,1989年生于江西赣州,诗人、作家。文学作品见于各类刊物,在多家报刊设有散文专栏,入选多种文学选本,曾获第四届北京大学未名诗歌奖、第十届中国红高粱诗歌奖等文学奖项。现居广州。 我用吴侬软语写江南故事 鱼小玄 我在江南水乡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,江南并非我的故乡,却是我十八岁读大学起,我在文学上从摘青梅少女到纤手绣花姑娘所度过的地方。碧玉般的水乡、河雾如绸、船夫放帆、窄巷子、阔瓦房、竹兜篮、油纸伞、绿菱角、栀子花、深宅小弄堂、老酒甜甜浑浑、莲子凉糕、虾蟹篓子、慢拍子的船歌……我太熟悉江南了,这片地域是我文学人生的母语故乡。 这是一组江南故事诗,我写下它们,也是对自己亲身经历的江南民俗、民艺、传统文化的记录。比如《水乡的晨早》这首诗:“河面的驳船发出浑浊声响/河边的木楼/烧饭的老婆子/提了旧式煤炉/用咸菜炖河蚌”,这是我对一座普普通通江南小镇的世俗生活白描。《柔雾茫茫》这首诗:“青鸭蛋在篮中/再掐几枝栀子花/让蚕豆老在豆荚里/她想对他说什么/水边集市又来泊船”,这些诗句源自我曾体验过的水乡渔家的风俗人情。 作为一种时间文化系统的二十四节气,我在写这组江南故事诗时,用一个个节气串联起了我的一行行诗。比如我在《枇杷与瓦匠》里写:“墨绿厚叶所涂的天色/枇杷熟前几场雨/小镇子临着江河/旧驳船笃笃笃过码头”,这是我笔下枇杷将熟的江南四月。而《熟熟的梅子》:“入夏了/雨水冲溪山/他的外婆/有一二十棵老梅树”,这首诗中所描述的场景是江南初夏五月,家家户户梅子黄时雨。 江南是一个自然地理、风土、方言、气候、文学等诸多意象的集合,我在写作这组江南故事诗时,自然还绕不开它作为物产丰饶、舌尖飨足的鱼米之乡。所以我写《白兰花小姑娘》:“窄巷子阔瓦房/春夜是白瓷碗中/她所酿甜米酒的绸缪”;《渐渐》:河埠头沾过霜色/虾蟹篓子满沉/姜酒须趁烫喝”;《桂香阿嬷》:“那是阿嬷的旧影子/舀了半盆糯米粉/淘洗过月色/月色似金似银/揉成粉团/蒸米糕”。 我十八岁初到江南时,第一次走过杨柳岸小桥流水,第一次穿蓝印花布肚兜与绣花鞋,第一次坐乌篷船尝女儿红,第一次在水乡深巷听见市井评弹,听见唱腔软糯的民歌小调,听见讲话如低吟浅唱的吴侬软语,它们瞬间激活了我的文学语词系统。语言文字既是文化载体,又是文化本身,江南即是我的诗之原乡。 这组江南故事诗我会一直写下去,它们是用吴侬软语所铺砌的青石板小径,我轻轻踩着小径进入粉墙黛瓦人家的江南旧弄堂,旧弄堂不知深几许,弄堂里有我永远览不完写不尽的江南风物。正如我在《弄堂口的车轱辘声》这首诗中所写:“河蚌、溪螺、酱瓜腌在瓦缸/老葡萄晃悠悠在架上/湿漉漉的秋/揭开只只竹蒸笼/邻家阿婆端出桂花米糕/甜糯糯的小镇姑娘……” 我用吴侬软语写江南故事,我就是自己的诗歌里,那位甜糯糯的小镇姑娘。 2023年6月20日 |